洗完澡赖在他的床上看电视。床头的柜子上有洗好的草莓，桑葚。柔软多汁的时令水果很合我的胃口。电视里放的是烂到极致的八点档连续剧，颇得中老年妇女的喜爱，楼下欧巴桑房间里传来的也是这个声音。“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就是不好。”他笑笑说。他在电脑前面画图，背心短裤，脚上却还穿着棉拖。
这是一间老弄堂里的阁楼，干净却略显凌乱。有堆在一起的衣服和装满烟蒂的烟灰缸。花瓶里插着大把已经成为干花的勿忘我。窗户外面有小小的露台，一盆茂盛的栀子花在昏黄的灯光下绽放着洁白硕大的花朵，香气四溢。白天下过雨，地面还是潮湿的，屋顶的瓦片里也还留着残存的水迹，几片嫩绿的草叶在略带凉意的晚风中摇曳生姿。
“进来吧，晚上冷了。你穿那么少是想陷落对面的良家妇女么？”他对着露台喊。“我要陷落你这个良家妇男！”我走进房间，关上窗户。“开一半吧，透透气。”我又起身，打开一半。
“好了，我弄完了。你喝点什么？冰箱里有。”他拿了两罐啤酒，一盒牛奶。我接过牛奶，躺在他身边。“天气太潮了，都快长蘑菇了。”他点了一只烟，慢慢的吐着烟圈。“我们认识多久了，大约是三年前吧？冬天，我去找你，在你寝室留宿，挤一张狭小的学生床。你的床好脏，不过我居然能忍受。”他咯咯的笑起来。
喝了一口啤酒，男人自言自语般喃喃的讲着和他exbf的点滴。戒指，做爱，希望，他对他的好，他给他的全部。
一年前的大约这个时候，也是躺在床上，听着另一个朋友讲他和bf的点点滴滴。在我眼里那么promising的一对就这样分开了，留下的是叹息，还有叹息。陪过那个朋友一起买菜，给他买削好的菠萝，然后在小小的厨房里看他煮菜。好吃的蛏子汤，被我做淡了的黄花鱼。这都给过我短暂的幻觉。一如这个躺在我身边裸着上身的男人几个小时前让我去超市买东西。手里有食物的感觉是温暖和富足的。
几个小时前，他给我打了个语气恭敬的电话，让我帮他去超市采购，他太忙了，已经两个礼拜没去买过东西。卫生纸用完了，意大利面没有了，牛奶果汁饮料啤酒都没了。“我只剩这个了！”男人打开床头柜，抓出一把安全套。“没处用。”他抓抓头，喝了一口啤酒，盯着电视傻笑。
过了一会儿，他在烟缸里弹了弹烟灰：我出来十年了。当我还是16岁的时候，在聊天室里有18岁的人和我说话，我就想，你比我大，还想泡我，老了点吧。当我18岁的时候有20岁的人和我搭讪，我就想，你20岁了，还来找18岁的，老了点吧。当我20岁的时候有24岁的人和我说话，我就想，你比我大这么多，实在是有点那个了吧。等到我现在26岁的时候，有30多岁的和我说话了，我叹气，难道这一辈子就要在聊天室里这样下去么，也许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最后沦落到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那样？男人哽住了，手里的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段。
就在烟灰快要烫到手指的时候，他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啤酒，把烟头在易拉罐口狠狠的按灭，扔了进去。“睡吧，我好像有点困了。还是有人在身边能睡的安稳。”关灯睡觉。新的床的新的味道让我有疏离感。怕吵到他，只好安静的躺着。他像章鱼一样从背后抱着我，下巴蹭着我的颈窝。“还好有你在。我一个人都快闷疯了，工作忙的要命，回来又是空空的房间，什么都是空空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搬出来了么？从那么好的单身公寓搬出来，搬到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我害怕，那里太安静了。这里半夜有孩子的哭声，早上有小贩的叫卖。即便吵，也是好的。”“还有，我把我那张Queen size的大床卖了，本来想扔掉的，可是还是觉得肉痛。他居然能趁我酒醉带男人回来做爱，还是在我的床上。”他愤愤的说，之后又哽咽，把眼泪鼻涕都蹭在我的脖子上。
裸着上身的男人有很多圈子里的朋友，并且和他们的关系很好。一起玩，去bar，去唱歌，去买醉。我们认识了三年，视彼此如镜中的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不能说一点没动过感情。但若是我真爱上这样一个人是会去融入他的生活还是把他抽离出来？习惯了安静的人很难再接受热闹的环境，一如喜欢热闹的人无法接受夜的寂静。但是爱是自私的，是最心底那层独占欲，是点点滴滴细微的关怀，是睡前的洗澡水和晚饭的香气，而不是醉酒那一刻的放纵。
我替他擦干净眼泪，帮他盖好被子，看他安心入睡，小心翼翼的下床，走上露台。窗台上的栀子花又开了一朵，带着露水的花朵，鲜嫩洁白，而盛开的那朵，却已渐渐泛黄了。
这个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