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云“五九六九，隔河看柳”，雪还未停的时候，柳树早已“草色遥看近却无”。远远望去，新绿如丝，淡淡点点，云似的笼罩，一丛清新绝丽。时间久了，绿也浓了，叶也密了，反而不如以前好看了。不过每次看到这春天的柳树，不免就想起“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青青柳色新”。
“枯树”逢春。“枯树”的枝干也粗糙，树皮也皴裂，貌丑而绝无生的痕迹。逢春，吐苞，吐蕊，万紫千红，争奇斗艳，至纯至洁，造化之精巧，不可想象丑陋的纹理下，竟有复杂精致的酿花工艺。
又如树荷，至纯之白，硕美之花，精灵剔透，妙手天工，人间尤物，可堪与帅哥、小狗、北极熊等人间至美之物相较也。又如绿映红灌木，绿也浓深，叶也坚滑，油亮浓郁，不似娇贵之物，然其红花，浓绿相称，艳美夺目。又如粉云碎，素白碎，开满树冠，云集一片，远观似各色祥云。
我当然知道，这些花都是人工栽植的。再美，也是人工的。他们没有被人发现，开在山谷绝崖上的时候，才是最自在，最美丽的。如今，按照规则的排列栽植在一起，我们得以见识绝艳，但毕竟是人工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单独来欣赏酿花作坊的手工艺品。当我们摒绝花是怎么被栽植的，单独去看他们的手工艺品时，又能赤裸裸地与大自然交流了。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来？谁教给你的？你能保证把这套工艺传下去？我可以摘一朵么？亲亲你不介意吧？把你栽在这里你有什么意见？汽车的尾气是不是很讨厌，你没被病着吧？你怎么就能长得这么美？你和上帝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太让人羡慕嫉妒很了？
想起了“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想全部全部拍下所有让自己感叹和舒服过的花，一拍下来才发现相机的书写其实很粗糙（抑或本人的摄影经验不丰富）。又时常埋怨没受过系统的古诗词训练，咱也像红楼梦里的公子小姐那样张口就能用诗歌把美景和情怀抒洒殆尽，或者像苏东坡那样潇洒地来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想把所有的人都赶走，把所有的动物重新招进树林里来。不允许任何人的修剪，移植。
想逮住一只松鼠好好抚弄一番，摸摸，吻吻，抱抱，把他的毛在脸上蹭蹭！
想弄清楚鲜丽的帅哥和这同样鲜丽的花朵之间的关系，听他们讲那上帝的故事。
丘陵毕竟不同于其它，有姿色，又性格平易。川北的高山大川太险峻，望而生畏；苏南的平原一马平川，平淡无奇。杭州的丘陵又不同于山东半岛的丘陵，后者是干燥和土石。而杭州，小山青翠，峻而不险，玲珑可掬，绿峦叠嶂，一层又一层，远有山，近有山，山夹小平原；我们就在这些小平原上住。虽然是小山，蓊蓊郁郁，有深窈的树林，等你进去的时候，别有洞天，足够一个小人藏得严严实实，谁都找不见。所以，其实是小山里藏着庙，庙里藏着帅小和尚。
杭州的春天正在进行时。末了，我就以《子夜四时歌》之“春”，来结束本文吧，这是我读过的最好的诗之一：
子夜四时歌 · 春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绿荑带长路，丹椒重紫茎。流吹出郊外，共欢弄春英。
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
妖冶颜荡骀，景色复多媚。温风入南牖，织妇怀春意。
碧楼冥初月，罗绮垂新风。含春未及歌，桂酒发清容。
杜鹃竹里鸣，梅花落满道。燕女游春月，罗裳曳芳草。
朱光照绿苑，丹华粲罗星。那能闺中绣，独无怀春情。
鲜云媚朱景，芳风散林花。佳人步春苑，绣带飞纷葩。
罗裳迮红袖，玉钗明月珰。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新燕弄初调，杜鹃竞晨鸣。画眉忘注口，游步散春情。
梅花落已尽，柳花随风散。叹我当春年，无人相要唤。
昔别雁集渚，今还燕巢梁。敢辞岁月久，但使逢春阳。
春园花就黄，阳池水方渌。酌酒初满杯，调弦始终曲。
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照灼兰光在，容冶春风生。
阿那曜姿舞，透迤唱新歌。翠衣发华洛，回情一见过。
明月照桂林，初花锦绣色。谁能不相思，独在机中织。
崎岖与时竞，不复自顾虑。春风振荣林，常恐华落去。
思见春花月，含笑当道路。逢侬多欲擿，可怜持自误。
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
2012.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