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睿 WSJ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三月底连续两天就加州同性婚姻禁令和1996年的《婚姻保护法》是否违宪进行了听证。虽然已经有台湾女明星在《康熙来了》上感慨她和男友在纽约注册结婚时,六个排队的人里只有她一个是女生,虽然连Facebook的婚姻状况图标都已经可以选择两个穿西装或者两个穿裙子的小人,这却还是同性恋婚姻合法问题第一次进入美国最高法院。而在现任九名大法官中,有六名都是天主教徒。
那几天我的房东刚好也去了华盛顿,后来我在新闻里看到华人教会在最高法院前的示威游行,举着“One Man, One Woman”的标语,我总疑心房东就隐藏在标语后面。而在华人教会队伍的几米之外,就是一个黑人丈夫在亲吻他的白人妻子,他们的标语上写的是“Not long ago, Our marriage was illegal”(不久之前,我们的婚姻也是非法的)。
房东是一个宽容的老太太,但对她来说再宽容也不能超过《圣经》给出的限定,《利未记》里写的清清楚楚:“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事实上,1970年同性恋情侣Jack Bake和Michael McConnell最早要求婚姻合法时,明尼苏达州最高法院正是引用《圣经》判他们败诉,这一对不获认可的伴侣早在那一次就试图进入联邦最高法院,但联邦最高法院以和联邦无关为由将案件驳回。这个失败的故事有法律之外的温暖结局,这对1967年就在一起的情侣到今天依然是一对,他们都70岁了,一直没有结婚,媒体形容他们时用的词语是Still United。
联邦最高法院现有的九名大法官还是老格局:四名自由派,四名保守派,一名摇摆派。从那两天的听证来看,握有关键性一票的肯尼迪大法官似乎这一次加入了自由派阵营。克林顿签署的《婚姻保护法》将婚姻定义为一男一女的结合,肯尼迪说,对那些已经认可同性婚姻的州来说,这似乎触犯了它们的州权。最高法院的裁决最快六月才能出来,不少分析都认为这一次最高法院会绕开实体判断,以程序原因驳回这两个案件,但就像堕胎权和黑人平权,最高法院最终都要直面它做出历史性判决,这是大法官们不可躲避的责任。
案件刚刚结束听证,《时代》周刊的封面文章已经宣布“同性恋婚姻已经赢了”。那一期的《时代》有两个封面,分别是两个接吻的男人和两个接吻的女人,《时代》倒不仅仅是预测这两个案件的结果,而是一种大势所趋必然如此的感慨。他们引用去年11月美国大选时的调查数据,有83%的选民都相信五到十年之内同性婚姻将在全国范围内合法,这证明即使在强烈反对同性婚姻的人中间,也有很多人理智上明白,这座大坝上出现的细缝最终将涌出洪流。
有个美国朋友跟我说了类似的话。他出生在保守势力强大的新墨西哥州,却在自由派大本营的纽约读完了法学博士,现在是纽约一所大学的法学院副教授。他自己含糊其辞地没有表达对同性恋婚姻的看法,却提到在他读中学时,如果男孩子们想使用最恶毒的词语骂人,就会说GAY,但他现在再回到老家,却明显感觉到这个词语不再代表咒骂。
这让人想到《断背山》里的故事,被村民虐杀的那对同性恋人是Ennis永远的童年阴影,最后他自己也死因成谜,这种故事发生在50年前的美国西部是如此顺理成章,却几乎不可能再在今天重现。2007年,连《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J.K. Rowling)都已经宣布,小说里的人物邓布利多是GAY,我为了寻找蛛丝马迹前段时间把七本书几乎重看了一遍,没有感知到任何邓布利多深深恋着黑巫师格林德沃的细节,但我还是很高兴巫师和麻瓜的世界都同时认可了这样充满魔法的变化。
生活在纽约不可能绕开同性恋者的存在。《布罗茨基谈话录》里提到沃尔科夫和布罗茨基都住在下城的格林威治区,沃尔科夫感慨,有一个周日的早晨,他和妻子在上西区距离林肯中心不远的地方散步,走过来一对对的恋人,他潜意识里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大习惯。后来他明白这是因为这一对对恋人都是一男一女,因为在格林威治区住久了,他已经习惯“如果迎面走来一对恋人,这就一定是两个男人一起”。纽约很有可能将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女市长和市长夫人,市议会议长克里斯蒂•奎宁3月10日宣布,她将竞选纽约市下任市长,她和相恋多年的同性恋人在去年五月已经结婚。
每年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是纽约的同性恋大游行,因为在1969年6月27日,纽约警方曾经在格林威治村的石墙酒吧抓捕同性恋者,理由却是调查酒精饮料许可,纽约的同性恋者们随后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反抗游行,这一天从此被固定下来。游行者们会从第五大道52街走到第九街,到达今天依然在运营的石墙酒吧。我其实没有那么着急看到最高法院的裁决,我只想在大游行那天站在路边看看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狂欢的人,他们的骄傲和喜悦比枯燥的判决书更能证明,这是一扇不会再关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