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为浙江某地级市。
我稍微愣了一下，知道从那个地级市打来的电话，只可能是他的。
前两天他在QQ上留了三个字：手机号。我没回。没想到，他居然找到我的号码了。
接起电话，听到那个声音，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有了来电归属地的预判，再加上这个沙哑的声音，我立刻笑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给你在QQ上留言，你怎么不回呢？”
“没头没尾问我手机号，我还以为你QQ被盗了呢。”其实我知道，肯定是他给我留言。QQ被盗了，谁会没头没尾问我手机号啊，问出来又没用。
“被盗是不会的啦。”他也笑着。“三年没跟你联系了。”
“是啊。”我答道。
其实我并不记得究竟多久没跟他联系了。只记得前年和去年生日，他都给我发过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的邮件。邮件，而不是QQ或者任何社交网站留言。一次我回了，一次我没回。
我一直在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心里有预感，他将告诉我的是什么事情。只是，还是需要他亲口说出来。
终于，他说了。
“我要结婚了。”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果然是如此。
我的心里开始翻涌出七八年前的日子，往事一幕幕像电影一样从我眼前过了一遍。那些过往云烟，并未给我造成多大的涟漪。反而是他的用词，让我感觉有些异样。“有必要让你知道。”
“有必要”三个字，当真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告诉我他要结婚了，顶多再问问我要不要参加婚礼，轻猫淡写，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要加这么一句话？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一对深爱已久的gay分手之后，其中一方要去结婚时才会说的话么？你一个直男对着一个暗恋过你的gay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的，他是一个直男，是我喜欢过的直男。在我大学生活一半以上的日子里，因为喜欢他，因为他是直男，我在矛盾中挣扎、徘徊、否定自己，却又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事情，一些会被人，甚至他，用奇怪眼神盯着的事情。直到毕业，我才能够坦然面对他。（请见《当我可以坦然面对你的时候》https://forum.motss.cc/t/topic/8484/1）
就是这样一个直男，在他要结婚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说，有必要让我知道，他要结婚了。
虽然对他的用词感觉异样，但毕竟主题是我一开始就想到的，我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他打断了我：“你先别管什么时候，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闭了嘴，听他接着说：“我请了xb做伴郎。”xb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我心里琢磨一下，或许当初我没有跟他挑明过，现在应该会叫我去当他的伴郎吧。
“我也不是要你来或者怎么样，只是跟你说一下。其实真心的朋友，就这么一两个了。”他的语气稍微有些黯淡。
我听了，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想着他自从去了那个并非他家乡的地级市工作之后，从不知道他的情况。他这句话，让我觉得，是不是工作环境里，遇到的人并不舒心。出于关心，我说：“你现在的同事怎么样？其实跟同事也能慢慢相处好。”
他再一次打断我：“跟同事相处很好的，你还不知道我吗，跟人相处不会有问题的。在任何环境里，我都能适应得很好的。只是毕竟同事不比朋友。”
我笑笑。是啊，他确实非常讨人喜欢。从小到大，我以为自己是个人缘超级好的人，周围的人也都这么评价我，到了任何环境里，我都是值得别人信任的对象。但当我到了大学，遇到了他，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缘好。无论是与领导、老师，还是同学、朋友，似乎他都比我更吃得开。而且他有一点是我完全做不到的，即使对着自己讨厌的人，他也能在表面上相处自如。如果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身为狮子座的我简直要嫉妒了。可是对于他，我却嫉妒不起来，反而非常开心看到他这么好。
他的这个特点，也一度让我觉得，当年他把我当成好朋友，会不会只是无法拒绝我对他的好，而内心里，并不当我是朋友。
还好，今天的电话，生日的邮件，都证明着，至少他当我是朋友的。
于是我们继续聊着各自的工作，问候各自的父母（非脏话……）。
中间他曾经想问我点什么，却又说道：“算了，有些话我还是不问了。”
终于，我忍不住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办婚礼，在哪里？”
他说：“在老家，2月22号。”我晕，干嘛选一个这么2的日子。
“你干嘛不选在春节，有假期不是更好么。”
“春节太忙了，我几乎都没休假，现在也还在加班。”我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
“那你要注意身体，别弄得太晚了。”
“我有数的。”他又笑了。感觉今晚他的笑特别奇怪。“这样吧，你如果要来，就和xb一起提前一天过来，这样我还能陪你一晚上。”
虽然我很想往歪处想，但我知道，他真的是直男，或许真的只是想跟他最好的朋友，一起度过单身的最后一夜。
我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只是说了声好。
突然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欲言又止，终于问了一句：“我还是问一句吧，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笑了，跟他出柜这么久了，还是要问这一句，看来从内心里，他还是不认同我的取向吧。
“你知道的，我不会结婚的。”
“那爸妈怎么办，他们不会催你吗？”
“先拖着呗，先拖几年。或许几年后我代孕一个孩子，就可以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就放心了。”
“可你30岁了啊。”
我差点崩溃。“我才28好吧！哪有这么老！”
“我说虚岁，我都29了。”
“我才不算你们那些虚岁呢，虽然我比你大一岁，可我离29周岁还有好久呢！”浙江人算的虚岁一向让我崩溃，据说最多可以虚3岁。我可不想被弄得这么老。
“其实我们真的不小了。”
我无言以对。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还是不多说了，你过得幸福就好。”
听着这样的话，有一些温暖。
挂了电话，我沉思了一会儿。
整个电话里，我的心情是蛮平静的，反而是他的语气，有那么一丝沉重。
曾经，他在我的生活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而如今，都已是过去。我有了西洲，过得很开心，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而他终于也要结婚了。
或许很多gay都要经历一个喜欢直男的阶段，我也不例外。
他这样一个直男，无可挑剔，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可注定是无法跟我在一起的。
曾经，我深深沉浸在喜欢他的痛苦之中，甚至有所埋怨，为什么要喜欢上一个注定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的人。可换位想想，其实反而是我，给了他莫大的压力，让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跟我相处。在他心目中，是把我当成一个好朋友的，甚至是最好的朋友，可我对他，却是一种他无法接受，甚至难以理解的感情。
于是最终，我们多年没联系了。以至于今天他的语气，也不那么自然。
人与人之间，有无数种感情。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把每一段感情，都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喜欢你，可你无法接受，其实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朋友二字，其实难得。那么，我何必要埋怨没有任何错的他呢。
多年以前，我在98上写过一段关于他的话：“或许有一天，我对一个女生也有了这样的感觉，我会明白，这是喜欢。那样，或许皆大欢喜。”现在，我知道我不会对女生有这样的感觉，但我同样可以用这样的一段话，来告诉自己：你结婚了，我也有了我想共度一生的人，现在，皆大欢喜。
他的婚礼，我应该会去。或许，我会带着西洲一起去。
或许是了结一段过去，或许是找回一个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