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9日下午,滂沱大雨,平生未见的大暴雨;在暴雨中,我把行李从重庆市北碚区寄出。
天赐垂悯,让我有机会衬平生之愿,在四川盆地一个山清水秀的峡谷旁,生活了半年。夜听涛声,夜伴虫鸣;常常深夜的时候,我沿着山坡,走过小河,听着蛙鸣,仰望,或黑蓝的晴空,云絮飞舞,瞬息万变;或皎洁明月,光耀心田,澄空深泓。清新的空气,洗涤着城市和喧嚣在我心中积垢的尘土、怨艾。
萤火虫像天使一样,数次从我眼前惊鸿飞过,像闪耀的明星,翩翩起舞,迅疾消失。
我重新见到了蚂蚱,又像小时候一样,在草丛里找它们,捉住玩耍。很久没见过这些小时候的玩伴,又惊又喜。又见到了小时候常吃的黑色小野果。
我重新看到了生机盎然的野草,一日千里,茁壮生长,青翠欲滴。
我走了很多,跋山涉水,专去没人的地方。深谷中的溪流,溪流中的巨石;荒芜的野山,茂密的野草。我不时去嘉陵江边,看着澄碧的一江清水不舍昼夜地急速流过,遐想万端。我深夜步行到嘉陵江边,看望夜晚的嘉陵江。
我在这里经历了冬寒、春丽、夏暑。我的身体印上了这里深深的烙印。
我永远忘不了他对我的信任、爱护、赏识;忘不了从重庆到成都的那次长途客车旅途,以及成都一行,遇到的默契、信任。
2015年6月29日下午,黄色的云团笼罩天空,继而下起了雨。我本以为这样的云,不会下持久的雨,只会是阵雨;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云层越来越厚。偶尔有所间歇,但后起之势却越来越猛。在去北碚的路上,雨太大,视线为之遮挡,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路;倾盆大雨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一般,仿佛我已经置身水底。我和邮递员在车里,像是沙漠中迷失的孤魂野鬼,看不到走出这片大水重新见到人群的希望。一种恐惧的气氛笼罩起来。邮递员是个豪爽的重庆小痞子,他叫骂连天的电话,重新唤醒了这里是正常人间的气氛,驱散了大雨的凝重和恐怖。
雨复停。环绕北碚的群山白云缭绕,青翠连绵,山峦叠嶂,如幻如仙;明净的天空,清新的山绿,舒爽的雨凉,这就是大雨中的北碚。
到北碚之后,大雨又至,攻势更为猛烈。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但雨太大,无法敞开车门掌伞。小痞子刚才还敢跑到雨中送货,这次不敢了,因为雨太大了。
我平生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天崩地陷,暴烈异常;肃穆,巨哗,恐怖的气氛裹挟天地,神鬼莫测,万物归藏。
半小时后雨停。一座桥下,浑浊的漫漫洪水漂浮着杂草,缓缓前涌,流向嘉陵江的方向。嘉陵江沿线聚满了人群,竞相一睹嘉陵江的大洪峰。
浩浩嘉陵江,巍巍巴蜀水。嘉陵江变成了可怕的浑浊色,汪洋一片,恣肆冲闯。原先广阔的山岭梯田,眨眼间不见踪迹,消失在洪流中。滚滚的浊流气势磅礴,吞天土地,深不可测;淼淼大水,望而生畏。壮观,恐怖,肃穆的嘉陵江大洪流。
到处是溪流,到处是吧嗒吧嗒的滴水声。嘉陵江沿岸的青山,大大小小的瀑布一个接一个。小瀑布是雨后新生;大瀑布平日就有,雨后水量激增,飞湍崩泻,声势浩大。
夜晚,我坐车走在嘉陵江畔。身旁左边是湿漉漉的悬崖藤萝,黑皴皴,幽密经年的各种各样的植物,不时听到溪水掉落的大声响;右边是夜晚的嘉陵江。虽然夜里看不见,且大雨已停了;但幽魂似的的嘉陵江的浩淼、深邃、神秘,始终笼罩我心田,黑夜中反而愈发气势凝重、穆穆逼人。我敬畏,愉快,赞叹,恐惧,惊奇。虽然暴雨已歇,但战后的余威,却因着浓郁的湿气、溪流的声音、风落的水响,分明昭示着他还在觊觎这片刻的宁静,还想卷土再来,再往浩瀚的嘉陵江中注入更多的洪流,使着大水的惊怖更惊天地、泣鬼神。
我不能想象嘉陵江的洪水有多深,嘉陵江的洪水流得有多快。我不知道跳到这洪水中,沉到水底需要花多少时间,被这速度极快的洪流冲着是什么感觉;显然我很想尝试一下。但这么大、这么广、这么浑浊、汪洋恣肆、浩淼的大水,带来的视觉、心灵震慑,远远大于溺水带来的死亡恐惧——单单见到这样浩大的声势,就足以很怕很怕他,很敬畏很敬畏他了。
我站在嘉陵江畔。我看着澄绿的江水,碧玉一般的温润清澈,满满的一江,又深不可测,千里绵延;这样珍奇的水,毫不吝惜地给这么多;流得那样着急,匆匆忙忙,好像有急事,不知道要去忙什么。恬静的水面下,藏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动物。
我羡慕这江水中的鱼,能在这样清澈碧绿的流淌中,恣意飘飞;吃的是野果野味,住的是漂亮干净的碧波。游荡在青山峡谷的怀抱中,朝迎橘阳,暮沐山雾,晨浴清露,夜顶星瀚;吸天地之灵气,汲日月之精华,享生命造化之欢愉;无忧无虑,顺其自然;生也有幸,死也潇洒。
2015年6月30日上午,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带着随身的行李,向老师告别。在路上,整个川东地区,合川、潼南、遂宁,一样地,到处洪流滚滚,山洪恣肆。整个川东地区,受到一场特大暴雨的洗礼,或成水灾,或成奇观。我平生未见过这样大的雨;却在这样大的雨中,离别重庆。
2015年8月7日夜